该用户匿名发帖 发表于 2008-5-2 03:11 全显示 1楼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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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陷罗网同窗急难 诗曰:世风虽日下,友道未全非。 会杜须同志,谈文自合机。 性情兰共馥,肝胆雪交飞。 试看扶危处,谁言管鲍希却说钱生心恋友梅,问计于郑心如。心如道:「子 所虑者,唯在老夫人拘管太严,然而内外各别,易为掩蔽。只说以虎丘肄业为名, 请于尊堂,倘或不允,子又说之道:」在家读书,不如到虎丘去,其便有三:在 家不时闲事缠扰,到彼山房间寂,则性静心专,其便一;在家宾客往来,难以峻 拒,到彼则离城路远,不致俗家相扰,其便二;在家孤陋寡闻,学问安有进益? 若到彼则与同社商论经史,彼此磨砺,其便三。『如此委曲细陈,则尊堂必 然首肯,然后觅一心腹之仆,叫他随去。「郑心如说到此处,便呵呵大笑道:」 那时即悉凭贤弟眠花卧柳,累月经时,又何患老夫人之罪责哉?「钱生道:」 先生之言良是,但恐社友来访,说出不在虎丘,又怎么处?「 心如道:「此亦甚易,君家管门钱老,做人小心可托,贤弟只须以心曲告之, 令他善言回复,便不致漏泄了。」钱生听说,不觉满心欢喜,遂留了酒饭,心如 自作别而去。 到了明日,悄然备下花纱二匹,玉簪一枝,金扇二把,并取金笺一方,写书 以答友梅。书道:记得前夜与卿相会,恍若临月窟而觏嫦娥,笑语生芬,鬓鬟流 艳,使人尘心顿祛,而不觉沾沾色喜。想卿乃是阆苑仙妹,自合仙郎作匹,何独 眷眷于侬,即以终身许委?卿真有情哉!惜乎!鄙人未获金屋贮卿耳! 归来兰麝之香,犹满于衣袂。念及灯下娇波,帐中巧笑,每夜梦魂栩栩,又 未尝不绕卿床褥也。 日昨捧接瑶笺,兼获佳什,真字挟飞霞,句含芳芷,展玩未终,鹊脑愈深矣。 想在望前,即日面晤,以罄种种。惟卿加餐自爱,弗致花容憔悴为幸尔。外 具色绡二端,玉簪一枝,画扇二柄,物虽轻少,而意实殷殷,唯卿一笑而留。佩 爱不浅。并踵韵奉答,以伸鄙私:见说伤心不为春,因侬憔悴更怜君。 孰知寂寞书窗下,我已相思有十分。 钱生写讫,即时缄封,暗着紫萧送去。随即向魏夫人说知,要到虎丘读书, 委曲备言社友相拉的缘故,魏夫人果然依允。只有秋烟姐闻知,心中怏怏,又不 敢阻却。钱生又对管门的钱贞说明心事,嘱他善于回覆,并要瞒着夫人。那钱贞 只要奉承主人欢喜,又有何不肯。 过了两日,钱生便令紫萧收拾书箱行李,并唤钱贞之子钱吉跟随,又令紫萧 约会了郑业师。 话休繁絮。且说那郑心如晓得事已妥当,一日走到赵家,向赵月儿备说钱公 子家私巨万,况年少不谙世或,可以哄骗,「汝等只管设计需索,我在中间吹嘘, 倘哄得银两,十分之中,我要三分。」赵月儿听说,不胜欢喜,连声应诺。这正 是小人局套,不必细谈。 且说赵友梅自接了钱生的回书便悬悬相望。一日晓妆初毕,只听得窗外鹊声 喧噪,友梅暗暗视道:「喜鹊喜鹊,倘我与钱郎果有姻缘之分,你便连叫三声。」 那鹊儿果然不多不少,叫了三声,即便飞去。友梅心中,十分欣悦,正要换 一件玄色罗衫,忽闻侍儿报说:「钱相公来了!」友梅慌忙出迎。 相见方毕,恰值郑心如亦到,心如料想二人要说句衷肠话,便捧了一杯茶, 自到庭中,看玩金鱼。生与友梅,果然卿卿哝哝,把那衷曲细谈。时已午后,赵 鸨速忙整治酒肴款待。郑心如西向而坐,生与友梅,并肩东向而坐。赵月儿打横 相陪。四人笑语谐谑,直饮至更阑,方才席散。 是夜旬有三日也,月色溶溶,幽辉半床,二人解衣就榻,行云雨之情,更深 于曩夕。一则得谐前约,不觉芳兴之甚浓;一则幸续新欢,自然眷怀之愈炽。譬 如鸾凤之倒颠,雎鸠之戏狎,鬓云腻枕,香汗沁衾,缠绵彻夜,喜可知也。 既而天晓,起来栉沐。友梅先为钱生挽发,整好巾帻,然后解开云窝,照镜 梳椋。钱生亲为刷鬓,又以黛螺画了那细细的翠眉。梳妆已毕,遂并着香肩,坐 于碧纱窗下。忽见蔷薇架上,飞来两个鹊儿,连声噪响,钱生戏以青梅抛去。友 梅急止之道:「此灵鹊也。」 即以昨日暗卜之事相告。钱生道:「灵鹊虽能报喜,然今日得与卿卿相会者, 乃郑先生之力也。」友梅道:「君以尊师为何如人?」 钱生道:「笃实君子也。」友梅棲首道:「不谓君相关甚久,尚未知其品行, 以为小人则然。以为君子,则妾未之信也。」生愕然惊问其故。友梅乃以郑心如 向鸨母所云,为生述之。钱生性极躁直,一闻其言,便即怏怏在心。 自此,郑心如来,相待之礼比前疏简。每有事用,友梅开口,无不依允;若 心如在旁赞劝,便坚执不从。然心如亦未知生之诽己也。过了数日,钱生买得花 罗数端,心如极口赞妙,意欲秋风一匹,而钱生佯为不知。又一日,要买龙泉饼, 连呼钱吉,而钱吉他往,心如道:「何不便差紫萧?」 生道:「他年少不谙世事,只恐被人哄骗。」心如默然久之,自思此言,必 有来历,然别无他人,意必友梅所谮,心中愦愦,便欲寻计中伤。自后留在心上, 冷眼看生待他何如,但觉语言动静,种种俱有嫉憎之意,遂勃然大怒道:「畜生 无礼,我必有以报之!」 不料钱生合当有事,那一日忽值裴公子来访友梅,正是:情疏能取怨,乐极 却生悲。 那裴公子是谁?是现任兵部尚书裴汝恒之子裴玄,其年天启丙寅,正值东厂 太监魏忠贤盗弄国柄,当时朝绅党附为奸者亦难枚举。内中单表两上,一个是金 陵人氏姓王,号叫梅川,与钱中丞乡会俱是同年,现任太常寺少卿,因丁母忧未 曾起服;一个苏州人氏,就是大司马裴妆恒。 单说汝恒之子裴玄,目不辨丁,因试官受嘱,已曾领过乡荐,当时苏州抚台 姓狄,讳叫霍雏,亦是忠贤门下,与裴司马相厚,故裴公子特到姑苏,要打抽丰。 在此盘桓日久,闻得赵素馨才貌双全,乃青楼中第一个人物,因此特来相访。 恰值友梅立誓要嫁钱生,意在情浓之际,怎肯出来接见。赵鸨月儿亦因钱生 挥金如土,也不愿那友梅出见裴公子,便再三辞却:小女卧病在床,不能起身, 倘大爷来即返驾,容俟病痊,即当迎请。「那裴公信以为然,只得有兴而来,没 兴而返。 却欢喜了郑心如,正中机怀。访知裴公子寓所在城隍庙东房,即时别生回去, 写了一个晚生名柬,直到裴寓晋谒。 那裴玄因为自己学问空疏,走喜与名士往还,故心如投刺,彼即欣然接见。 叙话中间,心如以言挑之道:「近日敝郡迁来一个维扬名妓,唤做赵友梅, 乃是天下绝色,未审尊邸无聊亦当物色否?」 裴玄道:「学生亦慕其名,适才相访,却值赵姬抱恙在床,竟不及一面,可 谓无缘之极。」心如只是微笑,裴玄道:「是天笑而不言,却是何意?」 心如唯唯,欲言而止者三。玄法问不已,乃答道:「彼言有病者,谬也。只 因敝郡有个钱生九畹,与友梅绸缪相爱,故不以允从为意,而推辞以病耳。」 裴玄道:「只恐所闻未确。」心如道:「顷因过访,亲见友梅博弈于后轩, 岂敢道听途说?只为钱某即是晚生愚徒,所以承问,而不敢即对。」 裴玄大怒道:「那贼娼妓不知有几颗头颅,敢于哄俺!只是钱某也有耳目, 岂不知苏州有一裴生耶?乃敢妄自占据,而欲蔑如此。俺决不能默默无言!」 心如道:「偶尔谈及,不意有触尊怒,反是晚生得罪了。」言罢,即告别而 去。 却说裴玄到了次早,写一个待生贴子,答拜心如,遂出胥门往赵友梅家来, 怒悻悻走进客座。那些豪奴悍仆不住的大呼小叫,吓得赵鸨战战兢兢不敢出头。 明知有人挑唆是非,只得央生从后门而出,反向前门进去。那裴公子怒气未 绝,忽见钱生缓缓的踱进来,仪容秀雅,衣冠济楚,便霁容相见,揖逊而座。钱 生假意问了姓名、乡贯,裴玄亦即询问家世。 钱生道:「晚生姓钱,贱字九畹,先考钱某,与金陵王梅川老叔,乡会俱是 同年。」裴玄连忙打拱道:「原来令先尊即是钱老先生,与王梅老既系年家,便 与舍下也是通家了。乃未及一通名字,罪极,罪极!」 钱生道:「晚弟忝在东道主,尚未及烹伏洗罍,以享从者,罪亦不浅。但此 间乃乐地也,想兄翁此来,欲从桃花扇底,以听宛转之歌耳。乃观尊容,反若愠 怒,何也?」 裴玄道:「尀耐赵鸨以病诳辞不肯接见,因此小弟十分着恼。」 钱生道:「闻说赵姬有恙,故今日某亦便路相问,料想妓家所慕,唯在金帛, 虽庸俗之士,犹不敢抗违,何况贵介如翁兄,唯恐邀之而不来,讵有来而辞相拒 之理? 此必有人不悦赵姬,故成是贝锦耳,望乞兄翁息怒。「 裴玄笑道:「有人还说是吾兄钟爱,所以避客。」钱生喟然道:「人之讹言, 洵可畏也,不惟谤赵,而又无端媒孽及某,殊不知墙花路草,岂区区所能专主? 自非兄翁明鉴,使晚弟几亦开罪于门下矣。」 那裴玄毕竟是北人性直,见生剖辨有理,便觉十分之怒,已去九分,然而欲 见之意,必不能却。于是友梅做妆病态,云鬓不整,毁容易服而出,然其妖冶之 姿,终不能掩。裴玄亦不住点头称美,唤过从者,取银五两,付与月儿备酒。钱 生固推不肯道:「今日自然是晚弟治酌,少尽地主之情。」 有顷,酒肴毕备,六欲送席,只见郑心如亦至。那心如此来,却是为何?他 只道裴公子有些举动,好在内中取事,不料二人友欢若旧交,呆了一会,只得勉 强与酌。 是日席上,唯裴玄与生举觞连饮,谈笑自如,郑心如酒量虽宽,反觉蹴躇不 安,而有惭色。友梅则佯推腹痛,双眉皱绿,不发一言。酒行数巡,钱生道: 「今日幸遇兄翁,不意友梅抱恙,致今宾主郁郁,无以尽欢。鄙意欲乞尼翁作诗 一首,以纪念今日之会,家师与晚弟少不得搜索枯肠,以博大方一笑。」 那裴玄虽然是个举子,原来腹内空虚,并无半点文墨,见说做诗,口中虽勉 强应道「是是」。 不觉耳根涨红,心下十分着急,乃斜靠椅上,低头不语。钱生虽是思索诗句, 忙唤紫萧捧过文房四宝,裴玄提笔在手,移之不能下。只见面如土色,摇头闭目, 口内不绝吟哦之声。心如也不思索,但含笑而已。生不能待,先援笔一挥而就。 诗曰:翠帘窗纱竹荫垂,流风入座展幽思。 兰亭可惜徒清咏,金谷何须羡异姿。 燕子在楼名岂盼,捧心有恨姓疑施。 最怜采袖香初细,欲把霞杯劝酒迟。 钱生吟毕,先送与裴玄请教。裴玄道:「钱兄自是目中游刃,弟辈小才,何 敢望旆。」乃援笔写了数字,须臾又涂抹了,复写,写完又复涂抹,足有两个时 辰,方成四句。 笑谓生道:「小弟平时做诗,也是敏捷的,不意今日多饮了几杯,诗兴便干 枯了。虽不辱命,只得半篇,聊以博笑而已。」乃先送与心如看过,然后递生, 生接来视之。诗曰:东风荡荡吹柳枝,诗不成来仔细思。 座上如花一块玉,酒中不语几番痴。 钱生朗诵一遍,假意赞道:「绝妙好诗!不减盛唐绝句,真所谓好物不须多 也。」 此时友梅亦忍笑不住,只得以袖掩口,假作腹痛之状。钱生又问心如道: 「先生何为辍笔?」心如道:「共探骊龙,吾子先得其珠,可谓出于蓝而深于蓝 矣,使我何能措咏?」 原来郑心如不是不能成章,因见裴玄是个曳生之士,唯恐诗成使他抱愧,所 以假托不能。明明是奉承他的意思,正是极奸极巧之处。 闲话休谈。且说当晚裴公子甚欲停宿,因尼友梅滴酒不饮,还认是真疾,到 了黄昏时分即起身回寓。友梅见他去了,方才放心,略饮数杯,与生安寝。一夜 无话。 只有郑心如回到家中怏怏不快,踌蹰了半夜,心生一计。到次日清晨,又诣 裴寓求见。裴玄道:「郑心者请晨应临,必有所谕。」心如道:「愚有一言,愿 得效忠于左右。唯恐执事讶其交浅言深,那不知者,又道是背后谗言,是以口将 言而嗫嚅,然未知台意亦欲相闻否?」 裴玄急忙问道:「足下所言何谓也?」心如道:「便是那钱兰的小畜生,虽 系愚徒,其实傲气可恨。日昨席上强逼要人做诗,无非卖弄自己学问,却又扬扬 得意,毫无师长在□。至于友梅,何尝有疾,偏令其假扮病容以欺侮□事,使人 心中实觉愤愤。」 玄恍然而悟道:「君言是也,我一时昏昧,被其所卖。」心如道:「此犹事 小,他曾拜从在周蓼洲门下,原是东林一党。前蓼洲被逮进京,他买舟送至无锡, 作诗相赠,有『欲请上方剑,斩取佞臣头』之句。」 裴玄听到此处,不待话完,即勃然大怒道:「那畜生如此放肆,若不杀之, 何以雪我之恨?」心如道:「耳目甚近,愿轻言些。」裴玄道:「笑我岂惧一孺 子者哉!」 乃与门客谷期生商议,期生道:「要处置他,亦有何难,只消把周顺昌招攀 为由,如此如此,他便不能彀话了。」玄大喜道:「此计甚妙。」遂写一书,送 与宗师,又进见狄抚台,说是顺昌口供,乞详究其事。抚台即时批下牌来:「仰 苏州府陈,速拘钦犯钱兰,审明解报。」 一日清晨,钱生方在梳洗,忽见府差四个,硃笔拘提,吓得生与友梅面面相 觑,好似半青天打了一个霹雳。正是:长虽螺线非其□,伯寮之愬如奈何。 却说李若虚自别生后,终日在馆读书,忽一日有事经过胥门,即往钱宅相探。 钱贞回说「家相公到云间访友去了。」若虚半疑半信,怏怏而回。过了旬余, 又值便中诣问,钱贞回说如初,若虚心下狐疑,自想道:「我前日虽是语言太直, 拂了他的意思,然亦是忠告善意,岂九畹以此憾我,故令阍者诳辞耶?」 正在自言自语,只见崔子文疾趋而来,若虚迎住道:「崔兄何往?」了文喘 息定了,方才答说:「要去会九畹兄。」若虚道:「有何事情,吾兄这等急促?」 子文道:「兄还未知,钱九畹已被宗师发下宪牌,仰学除名,顿承李正斋老师相 唤,故小弟得知其详,未审吾兄曾晤九畹否?」 若虚大惊道:「小弟两次过访,那管门的老钱俱以松江探友为辞,今忽有此 奇祸,弟与兄再去问个明白,即不然请见钱老夫人,报知此信。」子文道:「甚 善!甚善!」 二人即诣钱宅,寻见老钱,老钱照前回答,子文正色道:「我二人此来非为 别事,因你家相公,被宗师发牌仰学,已把前程革去,竟不知犯着何罪?为此特 来相探,既不在家,烦汝通报老夫人,说我二人有事求见。」钱贞听说,惊呆了 半晌,只得吐出真情。 若虚道:「既如此,我们且先会了九碗,便知分晓。」即离了钱宅,取路向 赵友梅家来,未及里许,遇见紫萧,忙问道:「相公何在?」 紫萧道:「家相公在赵友梅家,今早忽被府差拘去。到得府前,又值太爷退 堂,不问情由,竟把家主下了司狱了,故家主特遣小人报知各位相公。」二人听 罢惊得面色如土,竟不知所以得祸之由,遂同至李若虚家。又细问紫萧,初至赵 家,何人陪去,以后又与何人往来。紫萧例以前后事情,细诉一遍。 子文沉思半晌方悟道:「是了是了!那郑心如原是衣冠禽兽,此必求谋不遂, 即挑弄是非,而鼠牙挑讼,则发难于裴玄耳。」又问相公进狱,曾有使用否。紫 萧道:「家主带去资□已匾,幸得赵娘把私蓄五六十金,凡衙门上上下下狱官禁 卒,俱已纳贿。 顷小人来时赵娘亲到狱中探望。「若虚欢道:」妙女有情,亦不易得。「又 谓紫萧道:」汝未可回去报知老夫人,俟我等会了陆相公,另有区画。 尔且再去狱前,会着钱吉,察探消息何如,即来回复。「紫萧沐诺而去,二 子正在商议间,陆希云已到,毕竟陆生来有何议论,果能救得钱生否,姑俟下回 解说。 [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-7-12 23:04 编辑 ]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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